疆给霍蔚转了病房,张思芮几经辗转来到霍蔚病房门外,正赶上他睡觉——听说昨天吹了风,有些感冒,保险起见,医生建议再多观察一晚。张思芮原意是要把手机留下直接走人,结果他的助理小姑娘实在热情,嘴里念叨着感谢警.察同志特地跑一趟归还手机,一扭脸儿就跑了,声称要去给她买饭。张思芮不知道她名字,只“哎”、“哎”叫着,徒劳追出去几步,悻悻回来。
霍蔚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然后感觉有束缚感,不舒服,迷迷糊糊要抽胳膊出来。但胳膊卷了两层被子,怎么可能轻松抽出来?他挣扎了几下就有些不耐烦了,呼吸也重了,恍惚中,感觉有人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胳膊,极小心地把缠着自己的被子给扯开了。
霍蔚冷汗一起倏地睁开眼。
张思芮微张着嘴,往后退了退,半响,抓起毛巾递给霍蔚,极不自然地道:“你睡个觉警惕性也太高了。”
霍蔚怔怔看着她,好像没看到她伸过来的毛巾,也没听到她说什么,半响,他收腿坐了起来,低头接过毛巾敷衍地在脖子上抹两下,问:“你来干什么?”
张思芮道:“给你手机。”
霍蔚愣了愣,嗤笑:“扔了就是不要的意思,不用再送回来了。”
张思芮闻言不由得皱眉。她虽然神经比下水道都粗,但由于做了刑侦工作,基本的敏感度是有的。她听得出来他说的“扔了”是他扔了手机和她“扔了”他的意思。她四下看了看,去给霍蔚倒了杯水。
“霍蔚,你知道我家失过火么?”
“……”
“哦,你可能不知道,你那时候应该刚去B影……没有烧起来,刚刚冒出烟就给人发现了。我爸去世前不久抓了一个贩.毒的,叫陈寇,陈寇服刑期间,她老婆难产,一尸两命。他服刑第八年借着保外就医越狱,越狱后就跟人放话要我给他老婆孩子偿命。”
张思芮顿了顿,霍蔚只波澜不惊地望着她,她一时看不出来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毕竟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实在是太边缘化、戏剧化了,贩.毒、越狱、报仇什么的本应只在影视剧里出现。
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我爸原来的一个领导收到消息,就紧急动用关系把我塞进了公安大学。我大二的时候,陈.寇的贩.毒组织被警方渗透瓦解,他的两个兄弟一个当场被击毙,一个死刑立刻执行。再过半年,他在泰国被捕,没等引.渡手续走完就病死了……他的贩.毒组织清干净了,我也才算解了禁。”
霍蔚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低头喝了口水,缓缓道:“嗯,我听出来了,你走得仓促,没有时间跟我道别,你有生命危险,也不敢给我打电话……那后来的这些年呢?是什么理由?”
“啊?”
霍蔚望着她,嘴角微微牵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放缓了呼吸,尝试减轻背部胸口的痛感:“你是不是以为你消失了,我多半会当做丢了个钱包、丢了只狗,不会满世界去翻你?”
张思芮盯着霍蔚,像是没听出他的恶意,突然问:“你怎么了?”
霍蔚呼吸停了一瞬,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服,烦躁地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张思芮细细扫着霍蔚的颜面,越看越不对劲,她突然起身,越过他就要去按床那侧的呼叫铃。霍蔚恼怒地半途抓住她的胳膊,他原本是要直接摔开的,抿了抿唇,却抓紧了,比当年在食堂里抓得还要紧。
他沉默了下,转过头,硬声道:“我心脏没有问题,是焦虑症,我有轻度焦虑症。”
张思芮盯着霍蔚手臂内侧硬币大小的烫疤,走了个神,半响,问:“焦虑症是什么?”
第7章
第七章
霍蔚没有给张思芮普及什么是焦虑症。叶惠买饭回来了,张思芮看了看,居然很合自己的口味。叶惠表示自己吃过了,给她把饭摆好,赶紧出去了。她来不及拒绝,颇尴尬地看看饭盒,看看面无表情的霍蔚,最后硬着头皮拆了筷子开吃——她感觉有些事儿可能说不清了,比如她跟他之间当初所谓的“交往”,比如她其实没想蹭饭。
叶惠买来的套餐里有一盅汤,张思芮揭开盖子一看就捂住了脸,是鲫鱼豆腐汤。她怀疑这个过分热情的小助理是不是有上帝视角,她前脚刚看到霍蔚手臂内侧的烫疤,小助理后脚就给她买了鲫鱼豆腐汤来羞臊她。
——那烫疤就是她情绪激越下用一碗刚出锅的鲫鱼豆腐汤弄出来的。
张思芮趁着霍蔚低头走神赶紧优先喝掉了汤。叶惠给她买的很齐全,有汤有饭有甜点,她稀里哗啦全部吃完,低头一抹嘴,利索地收拾桌面。
霍蔚听到包装袋响,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依旧是以前的穿衣风格,米色廓形卫衣、米色廓形卫裤、平底鞋,要不是头发够长,根本就是一个大男生的背影。
“我看你以前的采访,你说看了一部意大利电影,突然对表演感兴趣了,是不是那部《失落庄园》?”张思芮在霍蔚压迫的目光里用湿纸巾擦着桌面,故作自然地寻找话题,与此同时,琢磨着怎么自然地告别离开。
霍蔚掀开被子下床,他走到张思芮旁边,哗啦推开窗户,凉风吹进来,缓解了呼吸不畅的症状。
“那是假的。”
“什么?”
霍蔚转头看着她,道:“我找不到你。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也报警了,但你就是没有消息。大约两个月后,我爷爷的一个部下来看我,带来了你的消息。他没告诉我你去了哪儿,但告诉了我你的情况。”
张思芮一愣,敏感地追问:“你爷爷的部下为什么会去看你?去哪儿看你?你出什么事儿了?”
霍蔚没理她,时过境迁,她的追问并不让人感动。他缓缓道:“你一直也没有认真跟我交往,你那时只是缺个人陪你,而我陪你,跟彭靖宇陪你,区别不大。”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但她看起来这些年过得太顺当太理所当然了,他就有些想要找事儿的不痛快,“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你这个人没有心。我知道,如果我不找你,你大概是不会回来找我了,如果我不能常常出现,你大概很快就会把我忘了。所以我去考了B影。你要问原因?这就是原因。”
张思芮愣愣望着霍蔚,表情像是听了天书。
自打两人重逢,张思芮确实是有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两个对于过去关系的认知出现了两重偏差——她以为所谓的“交往”是自己硬拗来的,霍蔚并不喜欢她,但其实霍蔚多少是喜欢她的;而霍蔚以为她只是缺个人陪,有一天走开了也就走开了,不会回头,但其实她回过头——多年后察觉这些偏差,她是特别遗憾的,也暗暗想当初如果再耐心些、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