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花谢莺声歇
满地落残红
“倾城!”凌云志一声呼唤,似一声惊雷,响彻月朗星稀的夜空,就连藤萝架上几只宿着的鸟雀,也骤然惊起,迅猛地扑棱着翅膀向旁处飞去。
疼痛丝丝缕缕的,烟花一样直抵心脏,又向全身绽放开来,每一片皮肉、毛孔都被侵蚀,仿佛要炸裂了去。
凌云志抱住她,从那黑亮的眸子里,她看见了破碎的五脏六腑,就像两块黑碧玉,灯光下光影斑驳。
“倾城”,声音似乎也是破碎的。
“云志哥哥,若非如此……”她强忍巨痛,齿缝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然后便晕了过去……
武德将军府花房中的牡丹,经调温调湿,花期是最长的,本也开得璀璨似锦,不知何故,竟然一夜之间,全部都枯死了。
第2章
倾城醒来之时,最先看到的是母亲那张标志的面孔,自己生得这样美貌,多半随了她的缘故。
母亲的一双杏眼肿成了桃子,“孩子,你怎么这样莽撞?皇上已经下旨停办楚王婚事了!”
倾城一听诧异,“怎么会?”
母亲道:“只因钦天监夜观天象,说紫微垣中北极星黯淡,御女星明亮,是阴盛阳衰、妖女惑国之象。此等天象在历史上褒姒降生之时也曾出现,后来褒姒一笑果然覆了大周朝;如今你倾国倾城,楚王又如此迷恋,保不成将来会乱了虹霓国。皇上闻言即命停办婚事!”
倾城听了,悔青了一副锦绣肠,本想着只要毁了花容,楚王没了心思,就可以跟心上人共白首了,谁知,竟白损了容颜。
见阖家大小都在,老爷、哥嫂、妹妹脸上或明或暗的都有泪痕,一旁伺候的侍香、伴芳也跟着垂泪。
“怎么不见凌大人?”倾城问。
“他几次晕厥,已命人送回凌府。”母亲道。
不管怎样,总算可以跟他在一起了,也算悲中之喜,等她养好伤便嫁了去。
说起鲁国公府,原也是世族大家,只因鲁国公贪腐被人参倒,满门削爵,这才没落了。幸亏嫡孙凌云志敏而好学,先是中了文状元,被封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几年后又考中武状元,官至后宫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凌家这才东山再起,重振了门风。
卫倾城与凌云志自小定亲,虽然凌家曾经落魄,卫家倒也不曾嫌弃,如今凌云志少年得志,正可喜上加喜,把婚事给办了。
就在倾城憧憬之际,宫里的传旨太监又来到卫府。
卫如海便领着一家大小到忠顺堂焚香接旨。
太监将旨意一读,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响在一家人头顶:皇上命复办楚王婚事!
太监接连提醒 ,卫如海才谢恩接旨,问道:“公公,这是为何?”
公公道:“只因钦天监跑到御前,称先前观天纰漏,竟没看清惑国的乃一丑女,今重观方知冤了卫家小姐,所以圣上才下的旨。”
卫如海花银两打点公公回去,阖家大小都觉得泰山压顶了。
老爷道:“我卫府大祸临头矣!”
倾城道:“父亲何出此言?您大可回皇上,就说女儿不小心损了容颜 ,再不能嫁进王府的!”
老爷道:“你这分明是以自残来抗婚,皇上岂会看不出!以今上之脾气,非灭卫家满门不可!”
弟妹当即吓得大哭。他们还是几岁孩童,便要跟着搭上性命,倾城心如刀绞一般。
老爷从主位上站起,急得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母亲、嫂子看哄哭闹的弟妹,也无甚主意。
哥哥血气方刚,道:“若皇上当真要灭我卫家满门,莫若反了!”
“啪!”老爷给他一巴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
“也罢!”老爷命人将堂上御赐匾额“忠顺堂”摘下:“我到御前请罪,望皇上从轻发落!”
“且慢!”倾城阻道,如水的眸子蕴了一抹笃定:“女儿倒有了主意。”
老爷也知这个女儿,平日里大咧咧的,貌似粗心,可一到了关键时候,一向最有主意的。于是道:“祸是你闯的,如今还有何话讲?”
倾城便将心中所想与老爷说了。老爷闻听,这法子虽无十层把握,却也有门儿,与其坐以待毙,不妨一试。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黑风般席卷了每一个角落,连皇城上方的天空都跟着变了颜色。
流言说准王妃是褒姒转世,倾国倾城,已将楚王迷倒,将来必会乱了虹霓国。皇上为流言所扰,苦恼万分。
正这个时候,卫如海进见,道:“微臣罪该万死!皇上赐婚乃无上荣耀,谁知小女性子执拗,口称只因我生得美些,便被钦天监诬为褒姒一类的妖女,今虽洗刷冤屈,然城中流言不去,仍被认作祸水,让皇子担了好色之名,若楚王不弃,我愿戴上面具入府,待天长日久,众人都知我蕙质兰心,绝非那等祸水,再将面具除下,否则,宁死也不敢辱没了皇家!”
皇上一听,忙召来皇后和楚王到暖阁里商议。
楚王一听,只要卫倾城肯嫁他,怎么着都成,央求帝后道:“皇家娶亲,也有贤妻美妾之说,卫倾城如此大贤,正可为儿臣正妃。”
皇后爱子心切,颔凤首。
皇上对小儿子,一向不似对齐王那样要求严格,况他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便准了。
就这样,倾城戴着纯金牡丹花纹面具嫁入楚王府。
依旧是楚王先前府邸。只因大觉寺主是个识趣的,明白皇权为实,佛祖为虚,哪敢要皇子的财物?也不过走走流程做个样子罢了,最终,还是以新婚贺礼之名,将府邸归还。
不但将楚王府归还,连同齐王府,也寻了个由头归还原主了。
倾城由两个陪嫁丫头侍香、伴芳搀扶着,踏进宁禧堂院子。
盛夏的风夹杂着暑气,将龙凤同合纹刺绣红纱盖头的一角吹起,倾城瞥见院子里修了个亭子,亭下一美人雕像正在执笔作画,看眉眼分明是自己。
四面栽种了成片的牡丹花,残红不见,只剩下郁郁葱葱的枝叶,似是在悲悼已逝的芳华。
看样子,他是在怀念初见时的情景,却不料他的浪漫□□,却是她噩梦的开端。
红纱盖头被挑开,她看见了他一双痴迷的眼,就像是在做着一个绚丽多姿的美梦。
这只是他的一相情愿。
她是被劫掠到他梦中来的。
在龙凤大喜床上坐了,他居左,她居右。
“上合卺宴!”司礼太监尖嗓儿响起。
进来四个盛装华服的美人儿,一水的初开的花朵儿似的,手里捧着黄花梨木托盘,里面放着合卺菜肴。
她们是楚王的几个妾氏,夏侧妃、沈侧妃、胡庶妃和顾庶妃。
其中夏侧妃位份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