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吁吁地跑到我家来。只要听到门铃省响起,打开门就一定是他。
“方棠!”
我扔下书就飞奔下楼,母亲站在门口,阳光从外面掉进来,映出方棠小小的轮廓。
“也就你能喊得动她。”
母亲笑着说,然后默契地让开。
我冲过去抱住方棠,那时候就已经需要踮着脚才能够着了。
“西西,我们去散步。”
“好呀。”
他会写的一个字,是“棠”,第二个字,是“西”,因为觉得“蹊”太难写了。他的巨大影响力就表现在我到小学二年级前,写自己名字都写的“成西”这种细节上。
“‘散步’这个词儿跟谁学的?”
母亲靠在门边打趣。
“跟我妈学的,她说叫我没事带西西去散步。”
方棠仰着头,语气里尽是睡不完的借口。
“还教什么了?”
“上次去医院体检,阿姨叫我以后叫她‘婆婆’。”我抢过话来。
“啊?”我妈满脸惊诧,“你怎么说的?”
“‘婆婆’是阿姨的妈妈和爸爸妈妈的妈妈呀,所以不对。”
“嗯,我女儿还不傻。”母亲摸摸我的头,“行,去玩吧。”
“嗯!”
“方棠小朋友,六点前把我们小蹊送回来就请你吃完饭。”
“好呀阿姨。”
方棠牵着我的手,对我母亲机灵地笑,然后挥挥手道了别便拉着我往外跑。
“西西。”
“嗯?”
“刚才有小朋友说喜欢我。”
“谁呀?”我睁着大眼睛问。
“还亲我了。”
“啊?”
我赶紧拉住他,跑到面前捧着他的脸:“我看看。”
他抓开我的手,有些脸红,“不痛。”
“亲的哪里?”
他看我一眼,神神秘秘地冲我招手。
我一肚子狐疑,走近,他却抓着我的胳膊在我稚嫩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这里。”方棠亲完还指了指。
我无意识地搓搓脸,“妈妈说不能随便亲小朋友的。”
“我不一样。”他满脸骄傲。
“哪里不一样?”
“我跟他们一样吗?”
我肯定地摇头,“不一样。”
“所以他们不可以的我都可以。”他说,“妈妈说的不可以也不包括我。”
“为什么?”我完全不懂他的谬论。
他捏住我的脸,得意地说:“因为咱俩是连体婴儿。”
“什么是连体婴儿?”
他有点无语,放了手,“你不懂。”
我被他越说越好奇,赶紧抓住他问:“为什么?”
“你见过爸爸亲妈妈吗?”
我点点头。
“以后我就是爸爸,你就是妈妈。”
我脑中转不太过来,一团浆糊,皱着眉看他。
“就像爸爸和妈妈睡一起,咱俩就可以睡一起,明白了吗?”
“哦。”我点点头,恍然大悟。
其实那时我们根本不明白,爸爸妈妈的“睡一起”和我俩的“睡一起”根本不一样。何况他在我房间睡着,总会在后半夜被我爸或我妈抱到其他房间去,虽然后半夜他还是会执着地跑回来出现在我床上。
我们有一切最合适的条件,但可惜的是他故事中的女主角从来不是我,连办旺过家家都不是我。
他身边多的是公主、小姐将其包围,而我总远远观望,不踏进那些花花世界半步。
他是人群中耀眼的光,样样都出众;我从小不擅交际,胆怯又害羞。我们的差异随着年龄逐渐拉大,越来越大,可谁也没发现个究竟。
他又高又帅,自信阳光。,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接近一米八,眼睛澄澈而明亮。
而我那时候只有一米三五,一直到高中毕业,都只勉强到了一米五,成了全家族最矮的一个。不仅矮,视力还不好,小学五年级就带上了镜片厚厚的眼镜,摘下眼镜几乎就是个睁眼瞎。性格和环境原因,从来都没自信。
他比我高大,比我会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总是照顾我。像个大哥哥,总是牵着怯懦的我,带我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
但在我心里他却不是哥哥,是超越朋友、亲人、恋人的存在,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的白月光。
我一直追着这皎洁月光跋涉,哪怕遍体鳞伤也未曾放弃,只为一睹那梦中依恋的洁白。
直到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我高度近视下的粉丝滤镜。
……
小学毕业的暑假,我无意间发现一向感情看起来很好的父母离婚了,而我一直活在他们虚假的爱意中。
看似正直伟岸的父亲,搂着一个比母亲穿着轻浮许多的女人,走在我们毕业郊游回来队伍的马路对面,那一刻面孔多陌生。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连那个女人的面孔都未看清,只有方棠牵着我愣在那里。
他比我早熟多了,什么都明白。
不懂事,便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想问清楚缘由,哪知引来了更大的争吵。争吵的主题不是为什么父亲牵着另一个女人,而是母亲怪他为什么不小心点,让我发现。
他们早就离婚了,只是为了保护我,或者说母亲想保护我,才假装恩爱,为我构造了个虚幻中幸福美满的“家”。
在无休止的争吵几天之后,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分开了。
犹记得那天父亲领着行李,站在门口蹲下,抓着我的肩膀。
“小蹊,爸爸走了。”
“嗯。”我点点头,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爸爸很想陪你长大的,但这个世界很大,人会变。”他苦笑着看我,“要是想爸爸了,就给爸爸打电话,妹妹也在。”
“妹妹?”我疑惑着望向母亲。
她眼中含着泪,转身避开。
“要知道,爸爸还是很爱你。”
我深深记得他的这句话。
人生中第一个说爱我的男人,理应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一个男人,应该牵着我手将我交给下一个他能安心交付之人的手中的那个男人,说了一句大假话。
他根本不爱我,他爱的是另一个女人在外面给他生的女儿。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初离婚他一开始就说不要我。是母亲执着地要走了我的抚养权,他才如释重负,感叹拜托了个大麻烦。后来假装没离婚期间的每句话,都不过是静心织造的亲情骗局。
话不能讲得太死,我知道真相不一定好,这才是我妈最担心的地方。可惜的是,母亲费尽心思维护的五彩肥皂泡还是破了,在我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就破了,没留下一点能被称作“美好”的残渣。
我没哭也没闹,冷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我从小就不会拒绝别人,包括父亲说他要离开我们,包括母亲重拾旧业、离开家去操持她的律师事务所,从此之后常留我一人在家。他们的每一次沟通,我都乖巧地答应,不问缘由、不作犹豫、不去反驳、更不拒绝。
自那之后,我虽不习惯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家,垫着板凳用微波炉热冰箱的冷菜冷饭,或到点开门迎接外送员的“馈赠”。
还好有方棠,他一直在我身边,是我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我去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