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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大明议和使节的宴会是在大极殿宽敞的大厅内进行的。
丰臣秀吉端坐在上坛正中间那把宽大的雕花木椅上。他背后的墙面上,高高悬挂着象征着百战百胜的千成葫芦家纹图标,图标上书写着“丰臣秀吉”四个鎏金大字。
沈惟敬、徐一贯和谢用梓坐在中坛右边。德川家康等五大老和小西行长坐在中坛左边。其余倭国国内各路大名则坐在位置靠下的南橼下面。
宴会的酒食、馐膳非常丰富。
丰臣秀吉率先致辞,表达对大明使节的欢迎并祝酒三杯。紧接着,沈惟敬手端酒杯,站起身来:“惟敬此次前来,一是为祝贺太阁大人喜得贵子;二是为明、倭两国停止交战,议和修好。今日我等三人在这大极殿内受到盛情款待,万分感激。所以,这杯酒,我要敬太阁大人。我们大明有先喝为敬一说,我先干了。”
“好。沈将军言语爽快。我喜欢。”丰臣秀吉坐在椅子上,在沈惟敬喝干杯中酒后,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惟敬知道对方人多势众,所以在饮酒上他是不敢太放开的,敬酒完毕,他悄悄用脚碰了一下坐在自己右侧的徐一贯,示意他敬酒。
徐一贯会意,站起身来,学着沈惟敬的样子,向丰臣秀吉敬了一杯酒。
见许一贯敬酒,谢用梓也不敢怠慢,同样站起身,向丰臣秀吉敬酒。
丰臣秀吉一一痛饮而下。
“三位明使远道而来,旅途劳顿。我带个头,由我们五大老向三位明使敬酒。”坐在沈惟敬对面的德川家康端起酒杯,面带微笑。
不知怎地,沈惟敬对这位方头阔脸的,身为五大老笔头的德川家康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他见对方微笑着向自己和另外两位明使敬酒,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看我还没喝呢,沈将军就已经迫不及待啦。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们的清酒色香诱人呢,还是因为沈将军不愿与我等老朽荒废口舌?”德川家康看着沈惟敬躲闪自己的眼神,端着酒杯故意放慢节奏。
沈惟敬望一眼德川家康那淡淡的眼神,只见德川家康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深如潭水、高深莫测。
对于沈惟敬这种表面看起来机灵过头的市井圆滑之人来说,在德川家康这种英气逼人的眼神面前,基本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的。但是,沈惟敬再怎么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德川家康的眼神虽然神秘莫测,沈惟敬还是能够从其中看出些含义:那就是淡视、高傲与不易察觉的刁难。
一瞬间,沈惟敬将刚刚领教的丰臣秀吉的眼神和正在看向自己的德川家康的眼神快速地做了一下比较。两人的眼神可以分别用两个不同的形容词形容:霸气与阴鸷。
德川家康不友好的眼神令沈惟敬很不自在,他端起侍女刚刚满上酒的酒杯,迎着德川家康的眼神说道:“在我们大明,喝酒讲究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对我来说,遇到您这样的长者,何止是遇到知己呀,那简直就是亲人呀。来,亲人,我敬您一杯。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在我们大明,敬酒者要先干,以表示对被敬着的尊敬。”沈惟敬说完,喝干酒杯中的酒。
沈惟敬的一番话语很好地回击了德川家康方才的不
友好。
德川家康虽然老谋深算、见多识广,但他方才的举动的确有些失礼。面对沈惟敬不软不硬的几句回击自己的话,德川家康竟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顿时面露尴尬。
“来来来,我和两位一起喝一杯。今天是太阁大人高兴的日子,咱们可不能扫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呀。”小西行长见德川家康和沈惟敬暗暗较劲,赶紧端起酒杯打圆场。
“好,好,喝。沈将军,老夫看到您,心里高兴,方才只不过想跟您开开玩笑而已,千万别见怪。呵呵。”德川家康借机自我打圆场,将酒杯中的酒喝下。
接下来,其余几位五大老先后敬酒。各地大名也有走过来向丰臣秀吉和沈惟敬等人敬酒的。
一时间,大极殿内觥筹交错,热闹异常。
沈惟敬担心自己喝过量后耽误正事,在第一轮敬酒结束后,站起身来,对丰臣秀吉说道:“太阁大人,我等三人此次远涉重洋赶来此地,身负朝廷重托。还望太阁大人及早解决此事。”
“你是说咱们两国议和呀。不急,不急。三位千里迢迢到我岛国,先喝点酒解解乏。议和之事待会再聊不迟。我看这样吧,听说沈将军对我国的歌舞甚是青睐。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看看我们倭国顶尖的歌舞伎的表演。”丰臣秀吉说完,用力拍两下手。
随着丰臣秀吉拍手完毕,现场的乐工们将手中的横笛、太鼓等乐器奏响。一时间,整个大厅内鼓乐齐鸣。
随着器乐的奏响,从丰臣秀吉身体右侧的那扇巨型屏风后,依次闪出一位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和八位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子。八位女子在领头的那位青年男子的带领下,轻移莲步,款款走向位于中坛下方的平台。
见有如此多的美女来到眼前,沈惟敬顿时忘了方才的不快,他微转身躯,定眼望着八位女子的一举一动。
九位表演者来到平台,和着乐曲站好队形。那位男子身着黑衣,头缠黑包头,腰束红巾,胸前挂着古乐器紫铜钲,腰间插着武士刀,整个人看起来潇洒俊美。
“光明遍照,十方世界;
念佛众生,摄取不舍。
南无阿弥陀佛……”
八位女子双脚不断地轻轻擦地,又不断地同时离地,和服的袖兜随着身体的摆动似柳枝般地轻盈逸动,整个舞蹈在极具蓬勃、跃动的气息的同时,又不乏宁静的优美感。
那男子先是取下紫铜钲,和身后的八位女子一起载歌载舞,到后来,他又挂好紫铜钲,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合着节拍跳起刀舞。
九人的演出在现场掀起阵阵**,获得阵阵喝彩声。南橼之下的个别大名甚至从酒桌边站起身,合着九位歌舞伎的表演手舞足蹈。
沈惟敬两只眼睛起初只盯着八位身着和服的年轻女子看。慢慢地,他发现,场上那位身着黑色衣服的青年男子的脸蛋竟然长得比那八位女子更加清秀俊丽,而且这男子从身段步伐上来看,也要比那些女子柔美轻盈。
沈惟敬睁大眼睛,紧盯着那黑衣男子的一举一动。后来,他终于从那位男子隆起的胸部看出他原来是女扮男装。这一发现顿时让沈惟敬对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子的身体生出无限遐
想,他的眼睛里开始向外冒火。
“沈将军,感觉怎么样?”小西行长看到沈惟敬盯着台上的女人垂涎欲滴的样子,问道。
“嗯嗯,好、好。体态优美、步履轻盈、舞姿卓越、貌若天仙。”沈惟敬一连用了几个形容词来形容九位女子的美。
“那位穿黑衣的怎样?”小西行长继续问沈惟敬。
“原本女儿身,黑衣更风流。”沈惟敬一言概之。
“沈将军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她的女儿身。您可知她是谁?”
“不知。”
“她就是在我们的倭国家喻户晓的日本出云国出云大社女祭司阿国。我们都叫她出云阿国。这支《念佛舞》就是她所创。”
“真想不到在这偏远岛国竟然有这等尤物。”沈惟敬心中暗想。
就在小西行长和沈惟敬小声谈话间,平台上的出云阿国却突然不见了身影。
沈惟敬睁大眼睛四处张望,也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倩影。平台之上,只有那八位身穿和服的女子和着乐曲翩翩起舞。
正当沈惟敬倍感失望时,却见屏风后“腾”地冒起一阵白色清气,在一阵悠扬的横笛声中,这股清气四散开来,将整个大厅笼在一片神秘的氛围之中。
悠扬的横笛声戛然而止。弥漫的气体中,一位身着红色紧身透视装的女子蛇一般扭动着身体,从屏风后现出。
密集的太鼓声响起,那女子合着鼓点,轻盈地跃动身躯,变换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造型。
沈惟敬立刻辨认出,这位女子就是换了服装的出云阿国。他立刻来了精神,眼球始终不离出云阿国扭动的妖娆身躯。
现场众人完全被出云阿国强大的气场所震慑,除了有节奏的鼓点声,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精彩时刻的到来。
在八位女子的衬托下,出云阿国在平台上轻灵跃动,穿梭游离,卓越的舞姿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紧紧拿住。
沈惟敬看着看着,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间,出云阿国如云中仙子般向着他所在的位置飘然而至。
灵动的眼神儿,光洁白润嫩如凝脂的皮肤,细长柔美的纤纤玉指,随舞飘逸的秀发,性感迷人的红唇,眼前这一切出自出云阿国身上的诱人点,在沈惟敬的眼前幻化成交替出现的,扑朔迷离的一副副画面。沈惟敬想抓住其中的任何一点,但又感到浑身无力。那一幅幅美妙的画面近在眼前,却也似乎远在天边。
困在遐想迷雾中的沈惟敬忽然感到自己的后背上有一个冰冷柔软的东西正在顺着自己的腰间向上蠕动攀爬。顷刻间,沈惟敬脑海中出现一个可怕的画面:一条花蛇缠着自己的腰身,嗅着自己的体味,正在慢慢向自己的脖颈处游来。沈惟敬顿时通体绷紧,屏住呼吸,全身万分谨慎地感受着花蛇慢慢蠕动的每一个细节。
花蛇紧贴着沈惟敬的后背来到他的肩部,然后,贴着他的两侧脖颈向胸前游走。
沈惟敬紧张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他想大声呼救,却感觉到喉咙处有一异物自下而上猛然涌出。他不得不猛地张开嘴巴。
随着一声脆响,一支鲜艳的樱花从沈惟敬的口中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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